我们有自由意志吗？

故事得从1983年讲起。那年，67岁的美国加州大学旧金山分校神经心理教授本杰明·里贝特（Benjamin Libet）在《脑》杂志上发表了一篇论文，他的结果令科学界和哲学界沸然。 

实验是这样的：里贝特找来一些志愿者，用脑电记录装置监控他们的脑电活动，然后给他们下达指令："无论何时，只要起念头，就动动你的手指。"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理解，"动动手指"都是一种自由意志的产物：你决定动了，这个意识产生，于是运动皮层发出指令，通过神经-肌肉接头调动相关肌肉群，接着手指就动了。其次序是"意识决定要动"，然后"相关脑区活动，运动皮层发出指令"，最后是"手指动"。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但是里贝特发现了其中的破绽。

脑电记录装置显示，当志愿者"意识到自己要动手指"时，大脑早已发出动手指的指令。也就是说，先是出现"相关脑区活动，运动皮层发出指令"这个事件，过了大约300毫秒以后，才出现"意识决定要动"，接着又过了200毫秒左右，"手指动"了。 

这意味着，通过监测脑部活动，里贝特可以预测志愿者何时出现动手指的念头。这个小实验无疑展现了惊人的内涵：自由意志可能并不存在，至少在动手指这个简单任务上。是我们的大脑决定了行动，而意识，仅仅是紧随其后。 

里贝特的实验就像巨钟鸣起，震撼了科学界和哲学界。

支持他的研究者认为，自由意志可能根本就是一个幻象。人以为自己是独立而自由地做出各种决定的，但事实上，脑是一个复杂的系统，没有一个负责全面指挥的司令官。大脑完成的所有工作，是大脑本身生理过程的产物，做决定的结果取决于你的大脑是如何构成的和它是如何处理信息的。自由意志只是个事后的产物，就像一个傀儡。 

不过，这种观点在众多崇尚自由意志的哲学家看来，无疑是胡说八道。如果人的行为和见解与自我意识无关的话，那么再冷酷的杀手也可以用这个观点为自己解脱，这太荒谬。 

这个疑问一直持续了20多年。许多科学家根本就不相信里贝特的结果，然而，随着类似实验的重复，结论越来越明晰，里贝特现象的确存在。

然而，包括里贝特本人在内的一部分科学家其实并不打算完全否定自由意志的作用，他们认为自由意志虽然无法控制动作的发生，但是却可以投否决票，最终叫停这个动作。这个傀儡政权并非懦弱无用，他，在必要时候绝对有实力对令不满意的事情说"不"！ 

里贝特在解释他的实验结果时认为，意识中枢并非仅仅听取汇报后就默不作声，如果它觉得这个行为不合适，就会发出紧急命令，将已经下达的行动指令扼杀在摇篮里。还记得吗，在"意识知道"和"手指动"之间有200毫秒的间隔，这是"意识"判断并作出是否要叫停的时间，一旦有必要，它就会快速制止这个行为。"制止"才是人类自由意志的存在意义，也是派屈克·海嘉德在脑中找到的那些区域的任务。实际上，在这些科学家看来，人类无法决定"自由做"什么，只能决定"自由不做"什么。 

Libet, Benjamin; Gleason, Curtis A.; Wright, Elwood W.; Pearl, Dennis K. (1983). "Time of Conscious Intention to Act in Relation to Onset of Cerebral Activity (Readiness-Potential) - The Unconscious Initiation of a Freely Voluntary Act". Brain 106: 623–642. doi:10.1093/brain/106.3.623.